:Demoji的关注

stank or stunk

山见鹿:

「至今,我已记不得是在哪个季节造访太宰治的,只记得《斜阳》连载刚刚结束的之时,似乎是在秋季吧。至于带我前往的可能是矢代静一及其文学同好、后来早逝的原田吧,我连这亦记不清楚了。那次,我好像是穿着条纹和服。平常很少穿和服的我之所以这样打扮,是因为我把造访太宰治视为盛事。夸张地说,我的心情宛如怀里暗藏匕首出门的恐怖分子。
太宰治的住处似乎是在一家烤鳗鱼铺的二楼,我登上昏暗的楼梯,一拉开拉门,只见六坪左右大的房间内一群人坐在昏黄灯光下。或许那时的灯光很明亮,但在我的记忆中,一会想起战后时期“赞美绝望”的氛围,我总觉得榻榻米是起着毛边的,灯光必须是昏昏然。
太宰治和龟井胜一郎并坐在上座,其他的青年则散坐在房间的四周。经由朋友介绍,我寒暄了几句,旋即被请到太宰治跟前的席位上,并得到了一杯酒。我觉得,现场笼罩着过度温馨的气氛,宛如相互信任的祭司与信徒的关系,大家对他的每句话都觉得兴奋,并且颇有默契地分享这份感动,等待下一个启示。或许这可能是我先入为主的偏见所致,可是房间里倒是真的洋溢着甜蜜的氛围。简单地说,那种“甜蜜”的气氛,与年轻人的撒娇不同,而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令人哀婉而感动的、充满着自己才是当代的思想者的自豪,那种灰暗伤感的、亦即典型的“太宰式”的灰暗情调。
来这里的路上,我始终在寻觅将心中想法一吐为快的机会,因为若不能把它说出来,此行便毫无意义,自己也将丧失在文学上的立足之地。
然而,惭愧的是,我却以笨拙、欲言又止的口气说了出来。也就是说,我当着太宰治的面这样说道:
“我不喜欢太宰先生的文学作品。”
在那瞬间,太宰治猛然地凝视着我,身子往后退了一下,露出措手不及的表情。不过,他立即侧身转向龟井那边,自言自语地说:
“你即使这样说,可你终究来了。所以还是喜欢的嘛,对不对?你还是喜欢的呀。”
于是,我对太宰治的记忆到此为止。或许这跟我尴尬地匆忙辞别有关吧。就这样,太宰治的面孔从“二战”后的黑暗深处突然贴近我的面前,又旋即退到暗黑之中。他那沮丧的、犹如受难基督一样的、所有意义上的“典型的”面孔,从此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消失而去了。
如今,我已是当时太宰治那样的年龄,多少也可体会到他当时被初次见面的青年批评“我不喜欢你的文学作品”的心情了,因为我也曾数次遇到这样的场面。
我曾在意想不到的地点,意想不到的时间,遇到一个陌生的青年走来,他歪嘴笑着,神色因紧张而苍白。他为了不失去证明自己诚实的机会,冷不防地对我说:“我不喜欢你的文学作品,而且令我反感!”碰见这种文学上的刺客似乎是作家的宿命。坦白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的青年,不宽恕这种幼稚的行为。我很有风度地笑着避开,佯装没听见的样子。要说我与太宰治最大的不同,或者确切地说,我们之间的文学差异,在于我绝不会说:“可你终究来了,所以还是喜欢的嘛。”」

这段三岛由纪夫对太宰治的回忆应该很多人都看过,但是还是摘下来——给自己看。觉得很好玩。


还有一段:


「在我的记忆中,太宰治总让我联想到他最忠诚的奴仆——田中英光,他的身影总使我想起已迁至茅场町的镰仓文库的新办公室前饱受强风吹袭的都营电车站。唉,又是车站。


传闻那时候的田中英光已经在吸毒和酗酒,而且他又是个六尺多的壮汉,我曾见过他一次,但我只从远处警戒地向他点头微笑,他亦对我微笑致意。那是炎热但日子,他脱掉外套拿在手上,白色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由于我们保持距离站着,所以没有任何交谈。有时我不禁想,田中英光如此热衷文学和政治,却因为感伤和颓废搞垮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搞错人生的任务啦?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划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我反过来想,即使他成了小说家,但是他的性格刚烈,若由他硬逼着太宰治来划船,又将会怎样呢?为什么神衹要给这六尺高的壮汉如此软弱的心灵?


每次思及此事,我心中总会泛起深沉的感伤。后来,田中英光踉踉跄跄地登上电车离去,那是我看见他的最后身影。」


田中英光:太宰治的门生,小说家。太宰治自杀后深受打击,吸食安非他命麻痹自己,后来在太宰治墓前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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